黎明之后[破镜重圆] 第66章
“我不是阿爸的孩子?”
“这个还不能确定,要做完亲子鉴定才能知道。”
周明坤这句话说完,屋里好一阵没有声音,月光也静止在窗台上,昏暗的卧室,只能看见女孩坐在床上,慢慢抱住膝盖,声音恍惚,轻不可闻:“我刚才……做了和之前一样的梦,梦见我并没有把妈妈带出来,她又被抓了回去,又被打断一回腿……”
她将脸埋进膝里,先是浅浅呜咽,由小到大,短促到悠长,直至放声痛哭,满屋都是她畅快又悲鸣的嚎啕哭声。
身处其中,周明坤整个人都陷入这场潮湿又绵长的钝痛中,摸索着坐到床上,轻轻抚摸她的头发,膝盖和手背,迫切地想为她做些什么,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缓解她的痛苦。
“想见妈妈吗?”
她抬头,泪水糊满了一张小脸,泪光盈盈地望着他,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可怜,又委屈又伤心,摇头说:“她不会想见我的……”
没有人终于出了黑臭的下水道之后,还想回去看一眼的。
“她不会见我的……”
周明坤再也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,“阿遥,你很厉害,是你将她救出来的,你亲自将她带出来的。”
“你已经完成了自己二十年来最伟大的宏愿,不论她认不认你,你都已经是一个非常伟大、令人敬佩的人物。”
云遥趴在男人宽阔的肩头,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,沉默了很长时间,默默流着泪。
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做什么,她也在看月亮吗?
第69章 亲子鉴定
云遥没心情吃晚饭, 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,但也不想回屋睡觉,潜意识里, 她有些害怕再做同样的梦。
周明坤和朱世春边喝酒边吃菜, 聊他们回大坝山救二小姐的事,聊一些朱世春在工地的情况。云遥脱了拖鞋,双脚放到椅子上,百无聊赖地抱膝坐着, 听他们聊天, 不知何时, 又睡了过去。
周明坤挂了第二天上午的内科,上午带着云遥去医院检查,发现她肺部有淤血,医生开点药, 就让他们走了。
下午,杨川来电话说余阿爸醒了, 对云遥说, 她要是想知道到底什么情况,可以过去问问。
“亲子鉴定做了吗?”杨川问。
“上午刚送过去。”
“我刚和值班的同事说了,你要是想问, 随时可以去医院。”
挂了电话, 云遥就一直闷坐在床上, 脑中闪过很多片段。
小时候阿爸对她非打即骂, 急言令色;阿爸打完了, 奶奶给她抹药, 温声重复讲阿爸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多不容易,送她上学是多大的恩情, 叮嘱她一定要孝顺;以及从未谋面过的亲生母亲……
云遥一直以为,阿爸讨厌她是因为和村里人一样重男轻女,讨厌她女孩子的身份。其实,是因为她不是他的孩子?
那又为什么要养着她?
奶奶和邻居都说亲生母亲是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,这证明亲生母亲怀她的时候已经和阿爸结婚,既然不能接受她是其他男人的孩子,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同意生下来她呢?
云遥满头雾水,又想的头疼,这时候,听见门口响起敲门声。
卧室外的双扇门打开,里面的小门没关,周明坤站在休息间里看见她眉眼的疲惫,走进去问:“还在愁么?”
云遥摇摇头,“没什么事,就是我阿爸醒了,杨川问我要不要去问问。”
“去吗?”
“等结果出来了吧。”
这事要她自己做主,周明坤没多言,“方警官来了,给你送东西。”
云遥带到大坝山的课本和卷子还在车上放着,上午方营到队里述职,盹儿都没打,下午就赶紧给她送过来了。
云遥出去看见摆在客厅桌上的资料,对方营说:“不用这么急。”
“那不行,快高考了,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你复习。”
他笑得不怀好意,云遥无奈笑笑。
方营送完就要走,周明坤留他歇歇脚,问问他们离开之后家里的情况。
方营不是周大哥,没有什么舍不舍得,心不心疼,他也觉得周明坤该知道。
那晚,周村村民举着火把围在周家院门外,周阿爸在屋里大发雷霆,直呼要打死这个不孝子,可不孝子早跑了,他现在就是脚踩风火轮,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回来。
周阿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拉着大儿子说这可怎么办,会不会出事啊,那可是原始森林,怎么能往那里跑。
他们就是再担心,再牵挂,也大门紧锁不敢开。
家里还有娃儿弱妇,万一那些人失了理智,对孩子妇女动手怎么办?
但一直龟缩着也不是办法,媳妇孩子担惊受怕,睡不了觉,周大哥拉着阿爸到门口,同族长谈判。
族长问他:“家里出了这样的逆子,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断绝关系!踢出族谱!今后再不能回到我周家!”周阿爸怒意汹涌,涛声洪亮,“我周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!”
“好!”族长坐在门外,拊掌喝彩。
双方又谈了几个条件,妥当之后,洞开大门,方营等人握着枪,紧张守在门内的墙边。
族里负责文书的先生很快写好断绝关系的证明书,在全族,乃至全村人的亲眼见证下,周阿爸和周大哥割破掌心,歃血保证,再在签名上摁血印,才算了结这场闹戏。
方营问周明坤:“你家里人给你说没有?”
“只说断绝关系了。”
这一趟,方营算是开了眼了。
“其实,你们既然已经出来了,就在外面好好生活,那里没什么好留恋的。”他站起来,安慰他说。
周明坤勉强笑一笑,“我送您出去。”
方营走后,周明坤关上院门回去,还没踏进客厅,就看见沙发上直溜溜瞅着他的云遥。
云遥没安慰过人,也不会安慰人,想了又想,觉得说什么不合适。
他是因为自己才给家里人带来祸事,被迫断绝关系,这种情况下,似乎她怎么安慰,都像是在说风凉话。
“别这么看着我。”周明坤无奈道,“这不是我们已经提前预料到的结果么?大哥也跟我说过了,我哪有那么脆弱。”
“真没事儿?”云遥不放心问。
周明坤长吸一口气,唇角弯了弯,朝她露出个放松的笑,“没有。”
“书都给你送回来了,赶紧去学习,高考近在眼前。”周明坤说着,将行李给她搬进卧室。
……
周一,云遥联系楚彬,去派出所注销现在的身份证,重新拍个新的。
应该是严泊裕提前安排过了,她的户口没回到大坝山,依旧在芜江,住址挂靠在严泊裕的裕园,只是身份证号换回了自己的。
楚彬是在他们从大坝山回来之后,杨川联系所长,要他写检讨,才知道云遥的真实身份。
他心碎问:“那你不就不能报警校了,我们以后也不能并肩作战了?”
云遥拍拍他肩头,稍作安慰,“等我找找啊,看什么活儿能和你们打交道。”
他立刻说:“我以后要进刑警队破案的,你往那靠,说不定等你毕业工作的时候,我已经是刑警了。”
“好,一定。”
新的身份证下来需要时间,云遥先办个户口本,从派出所出来后,给严泊裕打电话,一问,果然是他做的。
“想的真周到,谢谢了,我的学籍信息变更了吗?”
“我让学校教务处主任联系你。还有其他事儿吗?”
“你很忙?”
男人顿了下,淡淡嗯一声,“我在国外。”
就他停的这一秒,云遥忽然猜到,“你是带二小姐去国外看腿去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那她现在……”
“云遥。”
男人出声打断她,云遥才发觉自己刚才多激动,甚至此刻胸腔依旧在回荡。
严泊裕在电话里说:“云遥,你能救我姐出来,我很感谢你,整个严家都很感谢你,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,或者需要我和严家给你什么帮助,随时可以提,只要合适,只要我能办到,我一定不遗余力。但你别再见她,这些年,我姐姐遭到伤害的不只是身体,心理上的伤害更大,我不想她再和山里的所有有一丝一毫的联系。”
他顿了顿,强调道:“包括你。”
云遥听着就愣住了,眼眶不受控制地热起来,张了张口,想说“我没想过能再见到二小姐,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”,那一秒,喉咙哑了一样,一丁点声音都出不来,胸口比被阿爸拿竹筐砸那天还要闷窒疼痛,她张大嘴呼吸,又不想让他听到,紧紧捂住嘴,指尖触到落下的泪,和这头顶的阳光一样令人燥热滚烫,难以承受。
“你能明白吗?”许久未听见她的回应,严泊裕声音软和许多,“我知道我这句话可能有些不通情面,没有感恩之心,我们对你的感谢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,钱财,东西……总之,还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和我妈作为姐姐亲人的感受。”
云遥点头,她能理解,她当然知道是不见为好,她刚才不是想见,她只是、只是想知道妈妈的近况,想看看她穿上那些本应该穿在她身上的、配得上她的锦衣华服,装扮一新之后的样貌,她只是有些想妈妈了……
但云遥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,片刻之后,还是给他挂了。
半下午的时候,云遥接到教务处主任的电话,将派出所开的证明交给他。
改的很快,周五就被通知已经改好了,不耽误高考。
接到电话的时候,刚好下课时间,云遥正趴在桌上闭眼打盹,挂了电话接着睡。
身后那锡纸烫男生戳戳她,“你桌兜里的卷子都堆成山了,还睡啊,还有十三天就高考了,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?”
云遥回头问他:“你不是要出国吗,你急什么?”
“你不是不出国,我为你急啊,话说,你现在到底能考多少分?”男生清澈的双眼里盛满了好奇。
每次考试她都控分当最后一名,他完全不知道她的真实水平。
虽然现在他自己的成绩也上去了,不是倒数第二,但两个人的交易还进行着,万一她能考过自己,不就证明自己又后退了?又要被爸妈扣零花钱了。
零花钱当然是越多越好。
“比你高。”云遥说。
“……”
“我们都写了目标院校,你怎么不写?”
“你写了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