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之后[破镜重圆] 第67章
“我想去耶鲁,我爸想让我去慕尼黑。”
“啊……”云遥沉思,怀疑地看着他,认真问,“你能毕业吗?”
“……”男生愁苦地挠挠头,“我爸也是这么想的,他觉得我要是能从慕尼黑毕业,一定能学到东西。”
“那要是不能毕业呢?”
“……能不能盼我点儿好?”他咬牙喊。
云遥耸耸肩,“好吧。”
“你真不写啊?”
“有什么可写的,又上不了。”
“我觉得你能考上。”男生双手托腮,看着她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就……一种感觉吧,你控分好稳啊。”他眼睛很亮,带着羡慕,和一丝丝崇拜。
“……让你考最后一名,你控分也稳。”云遥无力吐槽。
上午鉴定中心就电话告知周明坤结果出来了,等云遥放了学,他在校门口接到她,一同去鉴定机构取结果。
学校周五放学比较早,四点半放学,机构五点半下班,两人刚巧赶在机构工作人员下班前到达,取到鉴定结果。
从机构出来,他们缓慢走在路边人行道的树荫下,马路上疾驰的汽车掀起傍晚的热浪。
云遥慢慢停下脚步,松开被掌心汗水浸湿的文件袋,转头看一眼安静跟在身边的男人。
“要我回避吗?”周明坤看着她问。
她缓缓摇头,“不用。”
文件袋的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,云遥捏住绳端,一圈一圈绕出来,仿佛穿越时间的年轮,回到那个被群山环抱的小院,抽出里面的监测报告,看到结果,也看见了那个伸手想要父爱,却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稚嫩幼儿……
周明坤问她:“结果是什么?”
云遥没说话,直接递给他。
都是他们提前预料到的结果,没有意外可言,可云遥亲眼看到的那一秒,依旧在她心里撞了一拳,沉甸甸地坠下去。
不过也算是给当年那个无比渴望和小伙伴一样拥有父爱的孩子,一个小小的、微不足道的交代。
周明坤迅速扫到最后,看到结果,合上报告单子,跟上她的步伐。
云遥正在拨电话,刚响一声就通了。
快的她有些意外。
“杨队长。”
“云遥,我正准备找你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有个不好的消息,我也是刚刚下飞机收到的。”
云遥听得眉头紧蹙,“你说,怎么了?”
“你父亲,去世了。”
一击重棍当头砸下来,云遥蓦然愣住了。
第70章 口供
去世了?
在她决定去找他问清楚的前一刻?
阿爸去世, 云遥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和难受,她曾经无数次想过,他怎么不去死, 他要是死了, 她就不会挨打,妈妈也有救了。
是他断送了妈妈的双腿,断送了妈妈的半辈子。
可他不应该死在她想要去问清楚的前一秒,不应该带着一身秘密地死去。
从惊愣、愤怒和悲凉中醒来, 云遥松了松攥疼的掌心, “他什么时候死的?”
“三个小时前。”
“因为什么死的?”
“具体死因还不清楚, 医生说是突发性休克,可休克的原因还没有找到。”
“我现在去医院。”
“好,我们医院见。”
云遥和周明坤打车到医院门口,匆匆奔向太平间, 看到站在里面的杨川和另外两个警察,以及为余阿爸做手术的医生, 正在录口供。
医生说:“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还好好的, 下午再去查房的时候发现已经叫不醒,当时就立刻送到手术室里抢救,用了三个小时, 很抱歉, 没有抢救过来。”
“原因找了吗?”
“找不到, 心脏没有问题, 脑血管也没有问题, 血液也没有问题, 找不到突发性休克的原因,或者你们愿意的话, 找法医解剖鉴定一下。”
医生说完,回头见到定在门口的姑娘,道一声抱歉。
云遥摇摇头,不必抱歉。
她看着屋里躺在单人床上的男人,他身上的白布被掀开,露出来已经苍白微青的面孔,让她想否认都否认不得——躺在太平间的这个男人,的确是养她到大的父亲。
平静安祥地躺着,再没了曾经令人惧怕的凌厉气势。
亲眼见到他的这一刻,云遥被灌了一路热风的愤怒,突然凉了下去。
或许她原本就对自己的身世不执着,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杀掉了她所有对父爱的希冀,因为从未见过亲生母亲,因为她对母爱的渴望早就转嫁到了她人身上。
可再想一想……这些原因能说服她自己吗?
云遥觉得,应是说服不了的,否则她就不会有最初的愤怒。
她渴望的亲情,对她向来是吝啬的,短暂温柔地抚摸一下,就让她陷入小半生的自责,让她拿自己的命去偿还,遭受长达十八年的心理折磨。
因为尝过亲情的甜,怎么会不渴望,怎么会不想弄个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?
可是人已经去世,她再愤怒,再痛苦,也没有任何办法了,深深的无力和悲凉灌满她的胸腔和四肢。
垂在腰侧的手指忽然被触碰,云遥垂眸去看,男人粗硕有力的长指轻轻分开她抠紧掌心的指尖,再抬头,对上周明坤担忧看着她的眼。
太平间里医生还在做口供,他嘴型说掐我,握住她的手掌。
云遥眼睫忽闪了下,别开眼,不看他,但心里隐隐升起的那抹酥涨感,又让她无法忽视。
医生离开后,云遥抱着最后的希望问杨川:“你们审过了阿爸吗?”
“审过了。”
云遥轻轻松了口气,“那就好。”
最起码要让二小姐被卖的案子顺顺利利的。
杨川看见周明坤捏在手里的文件袋,“鉴定结果出来了?”
“出来了。”
“结果是什么?”
“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杨川看着面前这个可怜却无比坚毅的女孩,低头叹了口气,任何安慰的话,对于她来说都是无用的,以她的心性,估计也不需要别人可怜的眼神和苍白的话语。
抿了下唇,杨川叹气说:“他已经去世了,你要是想知道什么,就给我打电话。”
云遥眼睛骤亮,“你知道?”
“录口供的时候都问过了,应该撒不了谎……吧?”
杨川说着也没了信心,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,什么证据都没了,只凭余阿爸一张嘴,要么就是他们再派人去村里求证。
“口供在哪儿?”
“队里,我带你回去看看。”
市刑警一大队。
杨川将云遥和周明坤带到自己的办公室,从桌上摆好的档案中找到余阿爸那一份,复印两份,分别递给他们。
“里面交代的很清楚,你看完应该就懂了。”
云遥迫不及待接到手里打开,如饥似渴地读下去。
档案中说,余阿爸有过三任妻子,但只有第一任是娶的隔壁村的,后面两任都是买来的。
十六岁这年,余阿爸娶了第一任妻子,结婚两年,在别的夫妻那里,第一个孩子都能爬能跑,甚至第二个孩子都怀上了,他妻子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,余阿爸便带着媳妇去县里检查,没查出来,又听医生建议去了市里检查,结果发现余阿爸患有无精症,无法生育。
余奶奶听说之后觉得天都塌了,医院没办法,余奶奶拿村里五六种偏方给儿子喂下去,依旧没有任何作用,没多久,第一任媳妇便和余阿爸离了婚,整个家都陷入低丧的氛围中。
第二年,村里要买老婆的阿豪买来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,阿豪不愿意,他想买的是个没有过男人的干净处女,要找人牙子退回去,可人牙子已经跑了,阿豪就去中间联系人那里闹着要人牙子的联系方式。
在村里,就没有不透风的墙,余奶奶听说之后,暗暗心动,花了半价的钱,偷偷从阿豪手里将怀孕的女人买了回来,想让她生下来,当余家的孩子。
相处大半年,余阿爸渐渐对这个从大山外面来的妻子动了心,可等孩子出生,妻子却难产离世。
他因此性情大变,对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充满了厌恶。
档案里,余阿爸说:“我不想看见她,要不是因为生她,我媳妇就不会死,每次看见她我都恨不能直接掐死,她的存在就是提醒我我媳妇因为生她死了,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孩子,害死了我媳妇,要不是阿妈拦着,她出生的时候我就掐死她了,让她给我媳妇陪葬。”
因为余奶奶拦着,余阿爸只能继续养着这个女儿,但等余奶奶去世,他就想赶紧卖了她,抵了这些年养她的花销,再也不见。
余阿爸买严梵星,是有天他下田从路边经过,看到人牙子带了好几个女人来卖,大老远,他就看见有个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,那股在大城市长出来的亭亭玉立和倔强不服输的坚韧劲儿,在人群中尤其明显,和他去世的媳妇格外相像。
关于贩卖人口的人牙子,因为再也没去过村里,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。
文档记录到这里,后面的云遥都知道了。
但看下去,还有件出乎她意料的回答,余阿爸对于打断严梵星的腿这件事并不承认。
……或许是觉得没有证据证明吧。
云遥整理好复印纸,还给杨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