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之后[破镜重圆] 第59章
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,很多人家本身就穷,多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份口食上的压力,生了女孩儿多会抛进山里和河里;有的人家家底稍微好一点,愿意养着以后换彩礼钱,但也不会养的多认真,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。
上了初高中有了性发育,那些少爷们手里有钱,经常找被苛待长大的漂亮女孩子泡,给点好吃的就能睡到,学校晚自习放学后,云遥时不时就能撞到正在嘿哈的叠叠乐,可能这种事做多了真损伤元气,少爷们大多眼下青黑,脸色发白,双腿虚浮,看一眼云遥都嫌弃。
周明坤就不太一样,据云遥了解,他没泡过妞,肤色红润健康,学校运动会云遥见过他跑步,人冲在前,强壮有力的两条大长腿快速摆动,风将他薄薄的衣服吹上腰腹胸膛,紧紧贴着腹肌胸肌。他身子看着也更可口。
而且两人从小到大都认识,接近他更容易,他没泡过妞的话,面对女人可能更单纯,勾引也就更容易一点。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,他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。
那次午后,在落雨的山洞里两人有了第一次,事后他双眸似春水,脸红如晚霞,磕磕巴巴地说“你别哭,我一定会对你负责”,云遥以为是自己趁他喝醉勾引成功。后来偶然得知他那时候没喝醉,她就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:周明坤是在自己追求他的过程中喜欢上自己的。
没想到比她预料的还要早。
要搁以前,听见他高中同学那句话,云遥定要调侃两句,刨根问底让他说个明白,看他被自己逼得面色红透,无奈妥协,再让他说几句好听喜欢她的话。
可放在今晚,回到宾馆躺在充满霉味的单人小床上,直到最后睡着,云遥只当自己从未听过。
窗外明月高悬,不知熬的是谁的眼。
第62章 回山【一更】
隔天一早, 日头初升,去大坝镇的乡镇班车已经满员,周明坤混在满是汗臭味和霉味的大巴车上, 一晃一晃回了镇上。
临行前, 云遥让他想办法进她家看一眼,最左边的一间屋子有没有人——试探一下,二小姐还在不在世……
云遥觉得是在的,以阿爸对妈妈的在意程度, 定不会让她香消玉殒。确保妈妈再也跑不掉之后, 阿爸经常在农闲的时候出去给人干活, 有时十天半个月不在家,回来就能改善伙食,妈妈吃肉,云遥刷锅的时候也能喝点肉汤。
妈妈的腿断了, 血液不再循环,为了不萎缩, 阿爸找了山里的大夫, 开的草药方子,每晚泡脚按摩——一开始是云遥每晚给妈妈洗澡泡脚按摩,她出去上学了, 就是阿爸来, 一日不曾落下。
在镇上的汽车站下车, 周明坤爬高山, 过悬崖, 走吊桥, 再上上下下几个山坡,站在山头望见远处升起的白色炊烟, 就找到了回家的方向。
大坝山旁边有条坝坝河,就是这条河冲积出来的几小片平地,养育了这里一代又一代的人。
山路曲折,外人进来不易,这里的人也不愿迁出,扶贫资源少得可怜——因为扶贫物资进不来,只每年有几个政府安排的支教老师到村里小学教学。
一小块平地就是一个小村落,周明坤的周村和云遥的余村距离不算太远,就两个山头的距离,他先去了云遥的余村。
日头高升,村头小路两侧的宽叶大树亭亭如盖,阳光如鎏金浮动在石头铺就的路面,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农人三两结伴行走在树荫下,三四十左右的男人女人,聊的除了禾苗的长势,在水田里放了多少鱼苗,还有哪家的娃子到了成亲的年纪一直找不到,哪家的媳妇前些天又生一个,现在还没通知,不晓得要不要办酒席。
一边聊着媳妇不好找,彩礼年年涨,一边叹息说生的又是个女娃娃,还是得再生个带把的,家里没个顶梁柱可怎么行。
倏然注意到身后跟着个年轻男人,聊天的妇女吓了一跳,当即抬起锄头高声质问:“你不是我们村的,你是哪个地方来的?”
许是与世隔绝的原因,又或者是藏着不能为人道的秘密,村里人对外来人口极度敏感,周明坤懂这里的规矩,连忙自报家门,他们思索之后,发现周村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,小儿子差不多也到了他这个年纪,又问了他父亲和爷爷的名字,周明坤对答如流,他们这才打消警惕心,与他聊起天来。
“娶亲了没有啊?”
周明坤笑着摇摇头,“我过来找个同学,第一次来,不知道他家住哪,您能给我指个路吗?”
“你要找谁,没有我不知道的。”妇人拍着胸脯保证。
她确实有说这个话的底气,这里的村都不大,一个村小十来户,多的几十来户,每个家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。
“余富贵。”周明坤老老实实说。
名字是云遥告诉他的,这户人家住她家隔壁,也确实是他们曾经的同学。
妇人一拍锄头把头,亲昵叫:“富贵啊!我晓得!我晓得!”
带着周明坤到一处路口,妇人指着一个正在冒烟的高高烟囱,“看到那个烟囱没,就是那,你往前走,第一个路口右拐,再直走,看见一个门上挂红灯笼的就是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
与妇人告别,周明坤循路到地方,确实见到一户门上挂灯笼的人家。
他将猜测的视线挪向左右两侧邻居大门,只看院门是看不出哪个是云遥长大的院子。
路上除了农忙归家人,还不断有人扛着担了两桶水的扁担,挎着装了野菜的篮子经过,不能攀住高高的院墙朝里看,他只好抬手敲富贵的院门。
没一会儿,院子里传出来一声:“来了来了,谁呀?”
周明坤叫:“我找余福贵。”
那女声又喊:“富贵,找你的。”
“谁呀?”男人光着膀子从屋里出来,同时女人拉开院门,看见门外陌生的年轻男人。
“不认识。”女人这么说,让开门口的位置,方便身后的丈夫看见人。
周明坤原本对余福贵的名字没什么印象,现下看见他的长相,才想起来见过,上小学时,他几乎每天和云遥一起上下学,过家家的时候还扮演过夫妻。只不过到初中就不见了。
富贵对他没什么记忆,当下蹙起眉头,小学上完他就辍学干活挣钱贴补家用,顺便开始攒彩礼钱,多年顶着日头在田里劳作,皮肤又黑又厚,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在额头打架,显得凶悍不好惹,“我不认识你,你是谁?”
“我是你小学同学,周明坤啊。”周明坤笑着拍他浑厚肩头,“六年级的时候我还借过你一块钱,说开学再还你,结果你根本没去镇里上初中。”
富贵根本不记得这回事,有人借他的钱想想都不可能,自己小时候穷的没穿过一件新衣服,都是捡哥哥的破衣服穿,缝的都是补丁不说,还宽宽大大,一不小心就能摔个跟头。
不过男人提了他自己的名字,富贵想起来,自己那时候巨羡慕他,同样是家里的小儿子,他家里有钱,身上穿的永远都是合身的,新买的。
“我记得你家里有钱啊,我怎么会借给你钱?”
周明坤一脚跨过门槛,不请自进,一面说:“就是我家有钱,所以你才愿意借给我,不担心我还不上。”
富贵跟着他进院子,招呼他在石桌边坐下,富贵媳妇从屋里端来两杯野茶水,富贵挥挥手说:“都这么多年过去了,那都过去了,一块钱,完全不用提的事儿。”
“还是要还的,我前段时间翻到小学写的日记,想起来一直没还你,这些天一直睡不好,你知道,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东西。”
富贵哪知道他有没有这个习惯,但人家都这么说了,还从兜里掏出来钱了,他再拒绝就像是故意不让他今后好过似的,只好接到手里。
周明坤还完钱,说着道别话,起身要走,富贵赶忙拉着不让走,周明坤往正炊烟袅袅的厨房看一眼,“你们都要吃饭了,我在这待着算怎么回事,本来这时候过来就不合规矩。”
“哎呀这有什么!”富贵一只手拉不住他,急得两只手拽,“都是老同学,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,幺妹儿,赶紧把饭端出来。”
“来了来了。”
周明坤被按着坐回石凳上,不好意思说:“那我就蹭你们一顿饭。”
“这算什么,有机会常来啊。这么多年没走动过,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你。”
“一定。”
周明坤一面说着,慢慢扒碗里的糙米饭,隐约听见隔壁院子里有车轮滚动的声音,好奇问:“我听着那边有什么声音,有人住吗?”
“有啊,怎么没有。”富贵突然想起来,叫来自个儿媳妇,“幺妹儿,刚才给伯娘送饭了吗?”
“呀,忘了!刚才准备去送的,这不是你同学敲门,先给他开门了。”富贵媳妇忙放下碗筷,去锅里盛饭。
周明坤也放下碗筷,歉疚道:“我来的不是时候,你歇着,我去送吧。”
他尚未走上几步,便被拉了回来,富贵说:“让她去吧,那是个伯娘,就她自己在家,你去不合适。”
“她生病了吗,病的很严重,不能做饭了?要不要去医院看看?”
“什么呀。”富贵摇摇头,“十几年前伯娘贪吃,去山上摘果子,哪知道遇到大雨,不小心摔断了腿,只能坐轮椅,你说这怎么自己做饭?”
周明坤恍惚着点点头,和云遥说的有出入,不过这没有什么,对于打断的双腿,对外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。
“她不能动,怎么就自己在家?留个人陪着也是好的,万一出什么事岂不是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”周明坤好奇问。
富贵叹气说:“隔壁现在就余二伯和伯娘两个人,以前还有个二奶奶和小孙女,二奶奶很早就去世了,小孙女啊……不知道怎么,突然就不见了……”
富贵说着,声音小了起来,头朝前抻,掌心弯在嘴角挡声音,周明坤上道,也向前靠近他,富贵接着说:“不过我觉得,应该是二伯伯打走的,二伯伯喜欢伯娘,但伯娘不喜欢二伯伯,二伯伯心情不好就喝酒,喝多了就会打女儿,从小打到大,谁都拦不住。”
没注意到男人突然深冷的眼睛,富贵想起来小时候常常听到隔壁响起的殴打声,叹口气说:“她走之后,二伯伯像疯了一样到处找,但一点踪迹都没有,一个人都没看见过,我觉得应该不是去镇上坐车走的,也不知道她怎么走的,凶险不凶险……”
周明坤想过问问云遥是怎么离开大坝山的,但知道她不会说。
富贵说了这么多,就是没有聊到周明坤那句话的目的上,他又问:“二伯伯呢,他怎么放心伯娘一个人在家。”
“二伯伯出去了,现在田里没什么活,他去天水村给人帮忙盖房子去了,到晚上才回来,我们就帮着在中午给伯娘送点饭。”
两人聊着,富贵媳妇端着碗出去,他转头看向隔壁的院墙,大门打开,富贵媳妇进去后突然大叫一声:“哎呦伯娘,你怎么自己出来了,哎呀,你这屁股怎么湿了,你自己尿了?”
……
周明坤闭了闭眼,快速扒两口饭,走了一上午山路,胃里确实空了,吃个半饱便向富贵告辞,富贵还要挽留,他推脱下午还有事,抓紧时间走了。
左拐经过云遥家的大门时,大门没关严,他从门缝里掠见一只瘦骨伶仃的苍白手腕,和一角轮椅扶手。
大坝山没有建信号塔,周明坤拿着手机走了半个下午,才在一处高高的山头上收到一小格时断时续的信号。
遥望远处伫立山顶的信号塔,周明坤又走两个山头,信号稳定在两格,给云遥拨个电话。
山头风大,吹扬起他的短发,膝盖高的野草向一侧伏倒,等风换了方向,又舔舐着他的小腿和脚腕倒向另一个方向。
t恤和裤子随风吹胀,像鼓槌敲在心头,一声声在胸腔里震动。
周明坤站稳下盘,阻挡要把他吹走的风力,握着手机,听着手机嘟响几声后出现的女人声音。
“怎么样?”云遥问。
第63章 唱戏【二更】
周明坤很享受这一刻, 或者说今天一整天都很享受,跋山涉水也不感觉疲累,这是重逢以来, 他第一次走进她的计划, 成为她真正需要和不可或缺的人。
“二小姐一个人在家。”
云遥大松一口气,只要活着就好。
活着才一切都有可能,只有活着,才有希望。
“你见到她了吗?”
周明坤脑子里闪过那只枯瘦的手腕, 沉默了一会儿, “没有, 富贵说伯娘自己在家,我一个外男过去不方便。”
“我阿爸呢?”云遥换了坝山话。
在大坝山外面,为了不让口音和用语习惯暴露自己的身份信息,云遥已经三年没说过家乡话了, 但身处在这个环境里,窗外街上熙熙攘攘尽是熟悉的方言, 再说普通话, 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气息和装逼的孤傲。
突然听到她这么熟悉的味道,周明坤的声音不知觉地软下去几分,“他给人盖房子去了, 白天不在家。”
“那二小姐怎么吃饭?”
“富贵媳妇帮忙送的。”
……
她絮絮叨叨地问着她关心的人, 周明坤耐心回答, 忽然听见她问:“你回家了吗?”
顿了一秒, 他唇角弯了弯, “还没。”